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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梦】

一望无际的黑暗。

接着空间中骤然打开一道口子，似乎“门”一样的东西。

那背后是白色的空间，一片炫目的白色，掩蔽了后面其他的景色。

在看到这一切后，才迟迟地感到了身体上剧烈的疼痛。

胸口似乎被破开了一个口子，有风呼啦呼啦地从里面穿过。

然后倒在冰冷的地面上，连自己也像要被冻结起来。在寒冷中发脆的骨骼被什么东西有力地践踏过去，碾成粉末。

眼前有错乱的影子，炫目的白色光线不时被那些影子遮蔽着。

他们向着那里走去，没有人回头看我。

【现实】

梦境戛然而止。

凌晨三点整。

我在床上蜷缩着坐了起来，身上的睡衣已经被冷汗浸透，耳边传来海面上不息的浪涛声。

这里是希罗的研究所，难怪睡得这样不安稳。

不快的梦境已经像潮水一样消退，可是那种冰冷和恐怖的感受依然盘旋在心头，吞噬掉了本就浅薄的睡意。

怎么也睡不着，想要唤那个女孩子起来说话。

“心叶……心叶……”

可是没有回答，安静的夜里，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的气息。

我披上外衣，打开了灯。

她果然不在这里。

“心叶？”

我在陌生的房间中寻找，最后来到窗下的书桌前。

台灯下压着一张浅绿色的便签。

“身份互换啦！”

“明天早上有会议哦，我实在受不了希罗大叔的啰嗦啦，麻烦阿月去参加吧。”

“研究所的地形，还有活骸化的实验我比你更熟悉，就由我去破坏吧！”

“不用担心，阿撒兹勒答应会帮我哦。”

字迹工整隽秀，与她那种欢快活泼的外表很不相称。

句子结尾画着叶子形状的精致花押。

不愧是在古街生活的女孩子。

我放下便签，走向房门，果然，被从外面反锁了。

那丫头，到底在想什么啊？

阿撒兹勒怎么看也不会是轻易答应帮忙的角色啊，做出这种决定真是与虎谋皮。

拉起百叶窗，清早的阳光一点一点在幽深的海面上点亮。

不知不觉坐着看了半夜的粼光。

有人打开了门锁，推开门。

“哦，已经醒了啊？”达尔维拉站在门口没有进来，“今天早上有会议，看起来你没有忘记。”

我拿起桌上放的手账本，似乎是心叶这几日用的，上面也记录了近几次会议的情况，“我已经准备好了。”

研究所的通道空无一人，每个缝隙都充斥着机器单调的噪音。

我一言不发地跟着达尔维拉身后，默默记下刚才经过的路。

到第五个转角，会议室出现在走廊尽头。

“信月。”达尔维拉在会议室的门前停下，“昨晚看到阿撒兹勒了吗？”

我握着把手的手指不由自主一攥，“没有。”

“是么？”他似乎不怎么信，自语道，“阿撒兹勒不见了。”

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淡一些，“你的神器，问我也没有用啊。”

达尔维拉也平淡地答道：“哦。你这几天不是和它很谈得来吗？”

我只觉得手心里渗出一层冷汗，握着冰凉的金属把手的手指有些打滑。

心叶到底跟那个恶魔说了什么啊？

想了一会儿，只憋出一句敷衍的话，“……它很有趣，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。”

达尔维拉似乎意外地厌恶这样的说法，语气冰冷，“跟你说过多少次了，不要接近恶魔。”

“说的也是。”我察觉到他打算结束这段对话，暗暗松了口气，“只是这样的话由你说出来，实在很难让人信服啊。”

达尔维拉推开门，当我走进去的时候，忽然在背后轻声说：“你今天有点不同。”

啧，似乎引起了怀疑。

不过他好像暂时没有在希罗面前揭穿我的打算。

希罗坐在会议桌前喝茶，看见我的时候竟也和善地笑了笑。

“信月，今天没有睡过头啊，不容易。”他指了指他身边的空位，“给你留了早饭，先吃吧。奥露西娅给我发了信息，会晚一点到。”

达尔维拉也坐了下来，“昨天派去刺杀安托涅瓦的那几个人失手了。”

希罗抱起手臂，往椅背上靠了靠，皱起眉，“确实没看到他们上台，是被什么人拦住了？还是说，情报泄露了出去，他们提前被中央庭找到了？”

达尔维拉摇头，“阿撒兹勒看到他们走出了会议现场，之后去了教会。教会那里也有不少神器使，为了避免发生冲突，我没有接近。”

“教会？”希罗的眉头皱的更紧，手指无意识地在一侧手肘上敲打，“这件事和教会有什么关系？真是什么事都要插一脚吗？”

会议室的门一折，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。

罗纳克和芙罗拉一前一后到了。

两人好像都很不爱说话，只是默默找了座位坐下来，也不同希罗打招呼。

奥露西娅最后到达，一进来就打破了会议室里几乎冻结的气氛。

“哎呀，希罗大人，我打听到了了不得的消息！”她携着一阵充满着花香和脂粉气的风，几张相片随着她的动作飘落在桌上。

相片是昨天中央庭的发布会，似乎是最后的上台提问环节，一位身穿礼服的女性背对着镜头，正拿着麦克风在台下抽选即将上台参与现场提问的人。

下面几张是一连串的抓拍，她在相片上渐渐侧身过来，脸上那片绘着蔷薇的面具显露出来，还有下面描摹得精致细腻的嫣红唇瓣。

“这是……”希罗探俯身抓起相片。

“你们的心声……很乱。”芙罗拉无法看到相片，侧身询问罗纳克，“是很意外的人吗？”

罗纳克把手握成拳，重重放在桌上，闭上眼沉默了片刻，再睁开的时候，低沉的声音像是直接从胸腔中发出来的，“是汐。”

芙罗拉微微张开了唇，没有光彩的蓝色眼眸掩藏在睫毛下，轻轻颤了颤。

“不可能。”希罗一甩手，相片纷纷扬扬散落下来，“她死了。我亲眼看到的，我们每一个人，都亲眼看到了。”

“哎呀，可是她就是汐哦。”奥露西娅笑嘻嘻地在手中变出一枝玫瑰，染着血红指甲的指尖抵着下巴，“我一眼就看出来了。”

会议室的气氛再次陷入令人不安的寂静。

谁也不说话，似乎都在回忆那个曾经的同伴。她活着的时候行事诡异神秘，就连死后的亡灵似乎也不愿离去，仍盘旋在这座城市上空。

我拿起一张相片，故意问希罗，“她是谁啊？脸上戴的就是那件失窃的神器吗？”

“是的，这就是你很好奇的那样东西。”希罗将探究的目光转了过来，“说起来，汐已经死去了半年，蔷薇假面也渐渐被人忘记……信月，是谁告诉你关于蔷薇假面的事的？”

“诶？”我一愣，随即意识到芙罗拉在场，忙收摄心神，笑着回答，“之前逛论坛的时候从八卦版面看到了她的故事，所以很好奇。”

他低下头，思考了一阵，“奥露西娅，不管你怎么想，汐不可能还活着。蔷薇假面始终收藏在中央庭的档案室里，所谓的‘失窃’也说不定只是假消息。昨天的会议本该是爱缪莎主持，中途突然换了人，或许原本就是圈套。”

希罗起身，似乎完全被自己的推断说服了，“还是我们这边的情报泄露了。达尔维拉，去查清楚，消息是从哪里泄露的。”

他正要离开会议室，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在不知什么地方炸开，脚下的地面，身前的会议桌，包括头顶的吊灯都剧烈地晃动起来。

研究所其他的噪音被这巨大的轰鸣声瞬间盖过，耳边沉浸在巨响过后的空虚中，隔了相当一段时间才听到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阴恻恻的笑声。

阿撒兹勒不知什么时候飞了进来，在会议桌上方打转。

“你去了哪里？”

“桀桀桀，我追踪到了一个有趣的灵魂。”阿撒兹勒携着浓重的烟雾在四周飘浮，“原本该坠入地狱的灵魂，竟然又从地狱里爬了回来，真是让人惊讶啊。”

它说着，忽然一闪，消失了踪影，下一秒突然出现在我身边，盘旋了一阵。

“指挥使，你说是不是啊？”

“什么啊？”我侧头避开它几乎蹭到面颊上的尖角，往罗纳克身边躲了躲，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。”

“是那个比恶魔还会玩弄人心的‘妖姬’哦。”阿撒兹勒一边盘旋，一边将黑雾连同不安等种种负面的情绪洒落在整个会议室内，“她回来了。”

众人面色各异，希罗尤为阴沉。

芙罗拉霍地站起，双手垂在身侧，“够了！闭嘴。”

言灵的力量隔绝了爆炸后的残响，也消除了恶魔在耳边的蛊惑。

在一片静谧中，只有芙罗拉一个人的声音，仿佛林间女神的歌谣。

“汐不是什么‘妖姬’。只有镜子才能映出面前的一切，不论是非好坏，一视同仁地映照出来。”

“她有一颗琉璃心。”

她离开了会议室。

我愣了好一会儿，才听到奥露西娅在耳边叫我。

“信月小妹妹，要跟姐姐一起去海湾侧城巡查了哦~”

“哦，好的，我马上来！”我匆匆抓起乱涂了一气的手账本和战术终端，推门出去。

带上会议室的门之前，正听到几个研究员慌乱地跑到希罗面前，汇报进行活骸化的实验室遭到了袭击。

看起来心叶确实成功了。

**

奥露西娅对于巡查总是热情高涨，据她说因为这样可以捕获新的“猎物”。

尤其是海湾侧城这样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地方。

不过今天奥露西娅似乎对于捕猎没什么兴趣，而是拉着我四处闲逛，说是要回顾一下汐生前最喜欢去的地方。

我不知道心叶平时怎么与奥露西娅相处，只能乖乖跟在她身边，一边看着她将周围的怪物戳成筛子，一边做她安静的听众。

“哎，我说的东西很无聊吗？”奥露西娅对于我唯唯的应答很不满，血红的缎带缠住我，把我拽到她跟前，纤细的手指在我的下巴上抹过去，“你那时候不是也想扮成汐的样子吗？想不到第二天，她就真的出现了。呀，真像从地狱里突然回来了一样。”

我努力去解开缠在身上的缎带，“所以，她确实是为了救下零死去的吗？”

奥露西娅不满地皱起眉，“零？又是零！”

她发泄一般地攻击着周围的怪物，又将废弃工厂内的钢铁结构戳的千疮百孔。

我胆战心惊地望着通道，真怕这里整个坍塌下来。

“那个小女孩，夺走了希罗大人，又夺走了我的野蔷薇。”奥露西娅纤细的手捂着脸，现出十分心碎的样子，“真奇怪，安托涅瓦也那么喜欢她——明明是个白切黑的小怪物。”

我制止她，“可是她很可爱啊。”

“我不可爱吗？！”她又是伤心又是气愤，“难道希罗大人喜欢那种幼齿的风格吗？哎呀，对我来说真是太难了。”

那可确实是太难了啊。

“不、不，一定另有其人吧。”我好不容易将缠在手腕的红带子解开，“零只是很惹人喜欢的小孩子而已啦，你想到哪里去了？”

“哼。”奥露西娅不服气地一甩长发，“我一定要知道到底是谁，我一定要抓到希罗大人的心。”

我暗暗摇头，不管怎么说，你只是想吃掉它而已吧？

来到了地下通道尽头的废弃的工厂，据奥露西娅说，这里是今天巡查的终点，似乎隐藏着什么未知的怪物，要小心对待。

但一路上异常平静，我们顺利来到通道尽头，停在一个废弃的升降台前，途中并没有遭到任何怪物的袭击。

奥露西娅看了看周围，拿起终端翻看一遍。

我的注意被升降台旁的控制杆吸引，在一片蒙尘的机械里，控制杆显得异常崭新。

忍不住想去碰一下。

“喂——不要乱碰哦。”

红带子随着她的声音缠住我的手腕，把我拽了回去。

奥露西娅转过身，血红的眸子里腾起不可名状的火焰。

“信月。你真的和她很像啊。”

“诶？”我怔怔看着她把手臂以优美的姿态落在我的肩上，身体也贴过来，几乎要吻上我。

“汐啊，真的是你吗？”她流露出狂热、悲哀和残酷等种种夹杂的情绪，然后她笑了，“可是，你还是回到地狱里去比较好吧？”

肩上一重，猛地受到她向后的力道，脚下踉跄退了几步，骤然踩空。

“呀！奥露西娅——！”

格莱普尼尔缠在我的手腕上，让我暂时悬在空中，脚下似乎是一堆横七竖八的锈铁，简直是一个充满了矛刺的陷阱。

“没办法哦，希罗大人要我在这里推你下去。”她甜腻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，“为了嫁祸给中央庭，只能牺牲掉你啦。”

红缎带像是蛇一样悄无声息地收回，身体落入重力的怀抱，迅速向下坠落。

**

在哪里……

这是……哪里？

没有一点声音，身体一时动不了，是在梦中吗？

无法睁开眼睛，有什么东西遮挡在了眼前，似乎是布带之类柔软的东西。

一片漆黑。

模糊记起我被奥露西娅推下了工厂的废墟，那么现在是在废墟下那个布满残骸的陷阱中吗？

可为什么这里什么也没有，寂静得让人害怕，似乎掉入了黑门之内的虚空一样……

右腿在这时被触碰了一下。

“什、什么……？”我听到自己轻飘飘的声音，轻得像一片羽毛，甚至没法在周围的黑暗中点起涟漪。

双腿本能地想往回缩，一动之下才感到肢体乏力，身体沉重如铅。

一只手在这时握住了企图逃走的脚踝。

有人……这里还有其他人……脚踝上的触感，温热柔韧，坚实有力，应该是属于人类的手吧？

…………

拥着我的人始终没有说话，只有唇凑过来，口中渡来温热香甜的液体。

甜牛奶……是混着安眠药的温热的甜牛奶吗？

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尝过……什么地方……？

意识开始被药物的效力攫取，像涟漪一般飘散着。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在完全淡去之前，还在执著地追问着：

是谁……是谁……